六大法则——详解沃尔特默奇的剪辑之道

导演和摄影师拍摄时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性，他们会根据故事想要表达的基调或情感来选择合适的镜头技术。当然，做出关键选择的并非只有他们。剪辑师的决定对一部电影的成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剪辑师的职责是将每一个场景、每一个镜头剪辑得恰到好处，最终呈现出故事想要表达的情感真谛。这绝非易事。为了减轻这种压力，奥斯卡获奖剪辑师沃尔特·默奇提出了一些实用技巧。在他的著作《眨眼之间》（In the Blink of an Eye）中，沃尔特·默奇详细阐述了“六法则”，探讨了构成优秀剪辑的六个要素。

这篇文章探讨了这些“规则”是什么，它们在电影中是如何使用的

六大法则

在沃尔特·默奇的《眨眼之间 》一书中，“六法则”一章探讨了如何打造最佳剪辑效果。默奇指出，一个成功的剪辑需要六个要素。他按重要性顺序逐一阐述，我们已在下方列出。

• 为情感而剪辑
• 推进故事剪辑
• 节奏
• 视线匹配
• 二维特性
• 三维连贯性

我们将逐一放大观察。 值得注意的是，默奇并不认为所有这些规则可以或应该同时应用。他建议将此列表作为剪辑的基本标准。

1. 为情感而剪辑

让我们从他的第一条规则——情感——开始，情感因素占优秀剪辑作品的 50% 以上。 

默奇所说的情感是什么意思？

理解这一点的一个好方法是问问自己：此时此刻，这个删减会对观众的情绪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条规则并非一定要让观众在某个镜头中感到悲伤，或者在另一个镜头中感到快乐，它更多地与电影的整体感觉有关。

它的语气。

你的剪辑是否达到了你想要的整体情感基调或感觉？

这种转场或剪辑是否符合故事的整体情感体验？故事的整体情感体验指的是你所营造的氛围或基调。如果你想让这种基调贯穿始终，那么剪辑和转场就应该与之相符。

让我们举个例子来尽可能清楚地说明这一点。

如果我们回顾 沃尔特·默奇的剪辑杰作之一《教父》， 就会 发现主人公迈克尔对家族的生活方式毫无兴趣。但在著名的餐厅场景中，迈克尔面临着一个相当严峻的挑战——索洛佐。索洛佐可能杀害迈克尔父亲的恐惧，为这场戏，乃至整部电影，营造了一种阴暗而难以预料的氛围。让我们来看看默奇是如何通过剪辑来配合这种情感氛围的。 

虽然这篇文章没有深入探讨声音剪辑，但对于注重情感基调的剪辑来说，声音剪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要素。 

我们来看：

迈克尔走进浴室后，我们看到他从马桶上方掏出一把藏起来的枪。

他正要离开时，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抱头。

他在拖延时间，我们能感觉到他的恐惧。

他焦急地等在那里。突然，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而且声音更大。 

视频中穿插着麦克卢斯基看向浴室的镜头。

这样做有两个目的。

第一，它制造了紧张气氛，让我们不禁想知道这两个男人会不会走进浴室。

其次，它让观众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迈克尔的内心世界。

在那个关键的思考时刻，火车的声音恰好出现，这一剪辑手法很好地展现了内心的挣扎。 

我们和迈克尔一起出去面对现实，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影片阴暗、难以捉摸的氛围与默奇选择用剪辑来配合迈克尔脑海中的噪音的做法相得益彰。在浴室和两个男人看向浴室的画面之间来回切换，也是捕捉那一刻强烈情感的绝佳方式。

“作为编辑，你必须时刻关注那种情感脉搏。而且真的……永远不要放手。”

——沃尔特·默奇

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和剪辑师沃尔特·默奇的合作非常出色。在迈克尔开枪射杀两人之前，镜头逐渐拉近，与此同时，火车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大。 

当声音达到最大时，迈克尔开枪了。 

默奇在迈克尔开枪后，也彻底切断了火车的声音。迈克尔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脑海中不再有任何杂念 —— 他已注定成为教父。 

2. 推进故事剪辑

沃尔特·默奇的第二条规则——剪辑是否推进了故事发展？

剪辑、转场是否对故事情节产生了有意义的影响？作为剪辑师，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你是否始终牢记故事本身？

我说的“故事”是什么意思？故事就是这部电影的真正主题。

尽量不要把情节和故事混淆。

例如，在《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中，剧情是乔尔决定消除自己的记忆，因为他的前女友先消除了他的记忆。

但这个故事的真正主题是什么呢？

抹去痛苦，也就抹去了爱。

这部电影中的每一个决定都把我们引向了现在的局面。

非线性剪辑的选择对故事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打乱场景顺序，加剧了主角失忆带来的混乱感。

但同时，在影片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跟随乔尔的记忆，看着它们逐渐被抹去。我们从他最近的记忆，一直到他与克莱门汀的初次相遇。

因为痛苦的回忆往往发生在关系的末尾，所以这些回忆最先被抹去，等到我们回到他们关系的开始时，我们就会和乔尔一起，想起他们爱情的美好。

意识到这一点后，乔尔决定取消脑部手术。

他不想抹去他们曾经拥有的爱。这种倒叙的结构以一种深刻而有意义的方式推动着故事发展，也增强了故事的情感体验。

电影制作人和故事讲述者都会面临一个共同的问题：如何舍弃那些无效的素材。放弃那些对故事没有帮助的创作可能充满挑战，甚至令人情绪激动。

一旦我们爱上了自己喜欢的场景或台词，要删掉它们就成了真正的挑战。这种“忍痛割爱”或“舍弃心爱之物”的概念，是所有创作人员都会面临的问题，但它或许是最重要的问题。

最初，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的剧本中有乔尔的前女友娜奥米的戏份。

完全删掉她的戏份，反而强化了影片的主题。

这部电影显然探讨的是记忆，以及我们对过去（无论好坏）的记忆。娜奥米仅仅存在于记忆中，这让她留在过去，但也为他的未来以及他渴望的那种女性类型——克莱门汀——奠定了基础：狂野而难以捉摸，与“乖巧”的娜奥米形成鲜明对比。

删掉娜奥米的戏份也让影片的焦点集中在乔尔和克莱门汀身上。观众不会被“如果当初……”的遗憾所困扰，也不会对娜奥米产生任何愧疚感。作为观众，我们只有一个愿望：看到乔尔和克莱门汀重归于好。

这些决定使《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电影之一，因为电影制作人不怕“杀死他们心爱的作品”。

3. 保持节奏

注重情感基调和故事情节的剪辑，通过某种节奏或韵律连接起来，这种节奏或韵律也与这种基调和故事情节相一致。

问问自己，剪辑的节奏是否符合故事的情感基调？作为剪辑师，如果你的目的是营造一种迷失方向或困惑的氛围，比如角色感到迷茫，或者场景需要这种效果，那么节奏很可能是急促的。但如果你讲述的情感或故事更加平和，节奏就应该与之相呼应。

默奇希望你把剪辑看作“视觉音乐”。对他来说，节奏就是“剪辑的音乐”。

“我大概十岁的时候深受具体音乐的影响。我完全被可以用声音创作音乐这个想法迷住了。所以，它一直影响着我的所有作品。”

——沃尔特·默奇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个例子——电影《邦妮和克莱德》的结尾场景。导演亚瑟·佩恩和剪辑师迪迪·艾伦巧妙地运用节奏，传达了罪犯们突然而令人惊讶，却又不可避免的死亡。

通过运动和跳切，电影制作人加快了这对恋人悲惨死亡的节奏。

如果我们再仔细看看《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特别是他试图保存克莱门汀记忆的那些场景，就会发现影片的节奏与失去她的恐惧紧密相连。

乔尔带着她逃跑，试图把她藏到更深处的记忆深处，那里她从未去过。

剪辑节奏快速而急促，仿佛在模仿他记忆被迅速抹去的过程。这种节奏贯穿始终，推动着故事发展。

但要想让观众在整部电影中都保持注意力，就需要一些更专业的技巧。让我们深入探讨一下沃尔特·默奇的下一个“六法则”。

4. 视线追踪

在进行任何定义之前，让我们回归基本。无论你是剪辑师、摄影指导还是导演，吸引并保持观众的注意力始终是首要任务。

掌控观众看到的内容以及观看时间，需要导演和剪辑师之间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预测观众的下一步视线落点是他们技艺的根本。

那么，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呢？

视线追踪是一种电影制作技巧，它通过镜头调度、摄影机运动、色彩、光线和剪辑来引导观众的视线到画面中的特定区域。

“眼动追踪”实际上是电影制作人用来控制观众视觉内容的一种工具。眼动追踪通常用于引导观众的视线在连续剪辑中移动。

问问自己，在剪辑之前，观众的目光可能会看向哪里？这个剪辑会如何影响观众的注意力转移？

“我作为剪辑师的工作是巧妙地引导观众的注意力，让他们关注画面中的各个部分。而我实现这一点的方式，是通过控制剪辑的方式和位置，以及我所使用的图像顺序。”

——沃尔特·默奇

《搏击俱乐部》 运用了眼神追踪技巧，但略有不同。

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医生身上。电影制作人深谙此道，如果他们想暗示什么，在焦点之外放置一个独特的道具，或者像本例中那样，让泰勒·德顿的身影闪现，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泰勒消失得比出现得还快，观众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看到了什么，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这是影片很早就埋下的伏笔，所以观众一开始很容易错过。

如果不需要隐藏元素，也可以利用视线追踪来帮助观众跟上故事中不断变化的情节。

当动作场面节奏很快且包含许多移动元素时，通过镜头追踪剪辑可以帮助观众跟上节奏。以下是《疯狂的麦克斯：狂暴之路》中运用这种电影技巧的一个例子。

在下面的序列中，请注意关键视觉节点的画面中心构图。在每次切换镜头时，观众的视线都始终集中在画面中心：

这部电影里有很多事情同时发生，这种手法能让观众保持专注，不被剧情牵着鼻子走。

如果第一个镜头结束时画面中心是主体，那么你自然就知道观众的目光在下一个镜头中也会聚焦在画面中心。利用这一点来发挥你的优势。

切换到另一个镜头，将下一个重要元素置于画面中心。当然，随着剧情发展，观众的目光会根据你做出的其他决定，在画面的其他部分游移。

我们还可以研究如何通过色彩和位置运用视线追踪来增强我们所喜爱的电影中的情感。

资深电影制作人深知，确定并运用统一的色彩方案能够营造氛围、传达主题并构建故事脉络。色彩还能引导观众的视线。

观看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中的这个场景。思考一下导演是如何运用色彩，如同重拳出击般震撼人心，从而激发情感，并吸引观众注意斯皮尔伯格想要他们看到的内容。

辛德勒从高处俯瞰着身穿红衣的小女孩——电影的观众也一样——看着混乱的局面逐渐展开。她在黑白画面中格外醒目。红色象征着情感。他可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但他无法忽视这一点。我们看着他注视，也感受到了他的感受。

此外，辛德勒位于女孩上方的位置，将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关注他的感受，最终揭示他的身份。他无力帮助这个小女孩，这种无助感与故事本身如出一辙，而眼神的流转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5. 二维特性

生命是三维的。这条规则是将我们的三维世界转换到我们在屏幕上看到的二维世界。

我们需要证明，在这个二维空间（平面电影屏幕）中，A 实际上是在看着 B。

沃尔特·默奇讨论了这一概念与 180 度规则的关系。

什么是180度法则？

180 度规则 是电影摄影中的一条指导原则，它指出场景中的两个角色应该保持彼此之间相同的左右关系。如果摄像机越过连接两个主体的无形轴线，就称为越线，可能会让观众感到困惑。

当两个角色保持相同的左右关系时，就确定了角色的方位和屏幕方向。如果镜头从一个角色切换到另一个角色，一个角色应该看向镜头左侧，另一个角色应该看向镜头右侧，以保持观众的视线方向一致。 当然，我们可以打破这条规则，但首先理解这条规则很重要。

6. 三维连贯性

这条规则旨在确保观众明白场景中所有物体的位置。向他们展示物体之间的相对位置。

例如，当我下车并走下台阶时，我是落在地面上，还是已经身处家中？ 

剪辑是否充分展现了我的物理空间，让观众明白我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在电影发展的早期，电影制作人对此颇为谨慎。那时剪辑较少，经常会拍摄演员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的真实过程。他们担心，如果剧情与现实不符，观众可能难以理解故事发展。

当然，现在这条规则经常被打破。 

有时打破这条规则比遵守它更能有效地烘托电影的基调。

在《盗梦空间》中，人们真的可以在墙上行走。这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你看过《盗梦空间》，就知道它讲述的是梦中梦的故事。所以，这部电影中人物的能力自然而然地打破了这条规则。这与整部电影的基调和故事都相符。